往事如歌

钟鸣

【紧接前页（二）】 我的几个铁杆同龄人之七 “悬崖舞者”的百味人生 （三） 1968年下半年，同为“老三届”的顺从台山一中毕业回到村里，在生产队劳动了一段时间 ，不知是出于挑战人生还是挑战世界，涉险，一直似影随形地延续着顺多姿多彩的人生故事。 六十年代的最后一年，其一直在香港生活的父母回乡为他组建了家庭，因为父母觉得儿子长期单独生活，独往独来惯了，免不了会无事生非地去冒险，久而久之终会出事，如今有个女人与他朝夕相处，就会收心就会和谐，因为从此身上更多了一份责任。他们相信传统与期望。 新婚妻子是介绍相识的，她的家就在水步墟旁边，婚前的接触了解自然有限。按理，新婚燕尔，应是进一步相互沟通，谨小慎微，倍加呵护，加深了解，以自然度过新婚磨合期唯是。可顺反其道而行之，公然叫板般向新婚妻子展示他的冒险精神。 每当傍晚，从生产队干完农活回到家里，累得便往床上一倒，同时大声喊叫着：“老婆，快倒热水来帮我洗脚！” 老婆也着实听话，一声不响却也是笑吟吟的倒上热水并端到床前，将顺的裤脚挽高，然后再将他的双脚扯到盆里，小心翼翼地洗好，擦干，再将脚送回床上,妻的温柔尽显。 没几天，顺每晚“喝斥”老婆为他洗脚的消息不胫而走，风言风语铺天而来： “他是皇帝呀，这么高贵？” “这个死衰仔，怎么不知深浅啊？” “不就是耕田佬吗，摆什么款？” “阿婶也太老实贤惠了，要是我，扫他去死！” “……” 骂归骂，顺却依然故我，妻也无怨无悔乐此不疲。自此，顺的胆大妄为又添了新说，也让村民对其妻的贤慧长了见识，此后历经数十年，她的性情，她对纷繁复杂的家长里短诸事一如既往所表现出的十足的贤妻良母秉性，无不令村民叹服。村民们都说，好人见得多了，但象顺的老婆这样的大好人，真是不多见。 其实，新婚妻子对顺的胆大妄为又何尝不晓？就在她过门之前不久，发生在顺身上的另一个胆大妄为的故事早就在十里八乡传扬。 原来，顺告别学校学习生活回到村里后，成了要独立讨生活的地地道道的农民。在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里，顺每天都勤勤恳恳劳动，尽管身材瘦小，但干起活来也很卖力。那时在队里累死累活干一天，也只有八、九分钱的收入，肚子都填不饱。他想方设法改变一下如此惨淡拮据的生活。 临近不远的水步公社有一个砖瓦厂常年收购柴草，于是，顺瞄上了这个副业之道，利用工余时间，约上村里好友阿京上山割柴草去那里卖。他们干得很欢，每天都能割上两大捆山草挑去卖，于是每次都有了块儿八角的油盐钱贴补日常开销。可是干着干着，又觉得太苦太累，忙乎了半天，才割到这么点草。也难怪，农业学大寨的年代，山头都是秃的，要割上两大捆茅草并非易事。 山上缺草，但石头却遍地皆是。一天，正在边割山草边抱怨的他，忽地停住手，然后盯着漫山遍野的石头，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心里猛地生出一个邪念：这么好的石头，何不利用一下，省得割草割得这样辛苦。于是，当即搬来两块便于捆绑的长条状石头，同时又把阿京招呼过来，把自己的想法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向来胆小、朴实本份的京闻言后，大惊失色，他觉得用大石头来冒充柴草风险太大，但看到好友这样“巧”干，来钱容易，觉得自己不干太亏了，何况，他俩还是共用一辆“鸡公车”把这些柴草运过去的。于是也去扛了两块石头来，不巧的是他怎么也找不到象顺的那两块便于捆绑藏匿的长条型石头，他搬来的是不规则的难以固定的卵圆形石头。 他们费煞费苦心分别将石头夹杂在刚割来的山草里面，小心翼翼地将其伪装并捆了个结实，然后京在后面推车，顺在前面拉绳子，踌躇满志地推着沉甸甸的“柴草”下山直奔砖瓦厂而去。 和往常一样，远远地，他们便看到砖瓦厂前人来车往，人声鼎沸，两个彪形大汉正抬着那把带大铁钩的星秤，在喝五吆六的过称、报数的热闹情景。 鸡公车圆饼式的木质轮子吱扭吱扭地响着，刚才还气壮如牛的顺和京，不知怎的此刻心里开始局促不安起来，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今天的这四捆山草格外沉重。心理的微妙变化，京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顺则赶紧往前猛拉了拉绳子，同时也没忘给京打气：“镇定些，没事的！” 过秤时，由于顺的两捆柴草在上面，于是顺先过秤，取了钱后即行离开。虽涉险过了关，但顺还是心虚，因他注意到两位过称的大汉对他的两捆山草闪过狐疑的目光，心跳骤然加速，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撒开腿急匆匆溜了，然后在一个安全距离停下，远远的瞄着京这边的动静。 京颤巍巍地搬下柴草，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盯着两位大汉。只见他们大大咧咧地用秤钩钩住柴草捆上的绳子，还不时地将草捆推来搡去的，粗鲁的动作把旁边的京吓得要死，因为京一直都是象摆弄鸡蛋似的小心亦亦，这两个大汉这样粗鲁，万一把里面的石头抖露出来，那不就完蛋了？ 大汉一个猛劲将草捆抬起的瞬间，因大大超出秤跎预压的重量，导致秤竿尾部“腾”地高高翘起，秤跎“倏”的向秤头方向滑落。 大汉本能地按住秤尾，并急速将秤跎往秤尾方向捋动的同时，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这是么X草这么重啊”！ 京闻此言，魂都差点吓飞了。 秤竿在微调中重新钩起那捆沉甸甸的山草而于处在平衡状态时，突然，“咚咚”两声沉闷的巨响——山草里的石头突然滚落地上，失去平衡的秤跎随即也砸到了地上，经不住来回折腾的石头终于崩脱而出！ “啊，石头！”有人惊叫了一声。 京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败露! 躲在远处的顺见状，知道危险就在眼前，吓得撒腿便跑了。 企图瞒天过海的歪招终被逮了个现行！ 面对柴草里蹦出的大石头，两位掌秤的大汉也被惊呆了，双方都因事情的突然降临而不知所措。 京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两腿发软，惶惶的立在那里竟不知道逃走。两位大汉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将京按住，随即用绳子将京捆绑起来。后来再由当地民兵给京挂上“石头作柴卖，破坏集体生产，挖社会主义墙脚的诈骗份子ＸＸ京”的牌子，并对作为作案工具的“鸡公车”也用油漆刷上同样字样，然后押着阿京用此车推着那两捆柴草及两块石头到水步墟游街示众。当时村里去赶集的人都看到了这羞辱的一幕！ 顺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悲哀的方式收场，没想到由于自己一时的鲁莽而害了京，让他受了如此的奇耻大辱，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后在很长的时间里，他都一直在忏悔，一直对京心怀谦意，故后来他一直都设法在生活上帮助穷困潦倒的京，还一心想帮京讨上个老婆，让他过好后面的日子；即便后来顺去了海外谋生，逢年过节都忘不了给京捎来钱物；遗撼的是，家境贫寒的京一直孓然一身，正当盛年便早早离开了人世。 虽然对顺的冒险举动不以为然，但我还是欣赏他慈悲为怀和关心他人的情操。他不仅对穷困潦倒的京有恻隐之心，对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或是困难的孤寡老人等，他也都能以感恩的、慈爱的心予以回报或资助。 自然，敢爱敢恨的精神更是久已有之。记得文革动乱期间，学校很多老师都被打成“牛鬼蛇神”而集中关押和监督劳动改造，学生们一般都被迫与他们划清界线，普遍对老师们敬而远之，即使偶然的不期而遇也是掩面而过。 但顺却不这样看。 一天，烈日当空，顺从学校操场边经过时，看到那些失去自由的老师们正挥汗如雨地在拔草劳动，他的班主任李X祥老师也押在其中。顺想到自文革开始以来，师生关系成了敌对关系，他甚至已记不起自己这个当学生的已有多长时间没有与老师们打过招呼了，尤其是眼前这位令他敬仰的班主任，不禁悲从中来。于是，他趁无人注意时，鼓起勇气悄悄地走到跟前，压低嗓门谦和地叫了声：“李老师，你千万要保重啊！” 李老师惊诧地撩起低垂的草帽沿，抬头直直地望着眼前这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向自己这个“牛鬼蛇神”示敬的学生，向以流血不流泪刚强性格著称的李老师，此刻竟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任由不听话的眼泪扑漱漱的往下流。 此情此景也给了顺极大的心灵震憾并永远地印在了顺的脑海里。落难时的一声关爱，也让李老师永远刻骨铭心，因为李老师同样也是嫉恶如仇的人。他们莫逆之交的师生情谊从此陪伴终生并传为佳话。 （第四节待续）

hw79

故事引人入胜

刘树民

万众期待《往事如歌》连篇不断上传，谢谢钟鸣校友！送上新作表示衷心祝贺！

秀燕

阿顺心地善良，有情有義的男子汉，看得津津有味的。谢学长笔劳。

秀燕

引用第66楼joyli于2012-05-13 11:19发表的 Re:Re:回 56楼(秀燕) 的帖子 : 燕子,首长是不是也怕"乱葬岗"有鬼阿,怎么不来查岗,也不批人来换岗.

向钟鸣首长致敬。（成支军队开到）

joyli

很喜欢首长的写作方法, 用三个配角(顺的妻子 同伴阿京 李老师)来托出顺的男人性情, 聪明冒险个性和善良的人性. 谢谢您的分享!

Sali

钟鸣小品写作人物真实，步步深入，扣人心弦。让人品味“悬崖舞者”的百味人生。赞！

随想

钟鸣，已欣赏你的“悬崖舞者的百味人生之三”，文章一如既往语句细腻、引人入胜，精彩！谢谢您辛勤的笔耕。

钟鸣

引用第71楼hw79于2012-05-14 11:12发表的 : 故事引人入胜

谢谢hw79的热情关注！

ny10038

主人公〝顺〞一路走来形象生动，故事真实可信，极富年代特色〔如文章中卖山草内塞石头、另卖活鸡往胃灌沙粒等当年的怪事不是过来人真难于令人置信。〕 欣赏楼主对往事的执着回顾和如歌的文字记载，奉献于同学网，得益于网友。 期盼往事一路如歌下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