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遇见这只猫。
一株大树,树中有一个洞。长了些菁苔与蕨类植物。
树下有很多大人与小孩,他们在玩旋转木马。
还有一只猫,被一根坚硬而利薄的塑料绳绑在树前。动作稍大些,会伤到脖子。旁边有一个盛食物的钵,大概从未洗过。
猫抱拳蹲在钵前,眼神象个哲学家。肮脏环境里的猫,毛色干净漂亮。
当我走近树下,猫敏捷地跳到树洞中去。
在洞里我盯住它的眼睛不放,开始它没把我放在眼里,一点困怠的样子,昏昏欲睡。
或许我相机在对焦时的一点绿光,打扰了他哲学家般的平静。我们开始对望。相对是惘然。一点野性,一丝惶恐。
出于本能,我冲它一笑。
最无知的婴儿,也知道笑是安全的信号。
它眼神现出友好,紧接着是忧郁。
然后,以后,它似觉悟了身世的凄凉。目光楚楚。
大凡要绑之动物,定是不驯。或是不听话,或是不懂回家。
这猫看来两者兼有之。
我读幼儿园全托时,也被关过黑房,也爬墙出走,在天桥底下过夜。
那时候我觉得幼儿园的围墙与铁门,就是套在我脖子上的绳。
后来渐渐长大,感悟到人生里套住脖子的绳,无处不在。
明白了,只有在某一环境下讨每天的面包,才有生存下去的能力。于是完全自愿地,往那放我生存饭碗的地方,伸出自己的脖子,自动套上绳索。
后来,我不必再为誰工作,就能获得每天的面包,我把这条绳套松开。那个地方,我头也不回。
而我还是会自觉地,回到一个固定的地方,那是我亲手做的窝棚,我在此休息,等待亲人,计算与他们重逢的日子,这是套在我脖子上的另一条绳子,从生到死,不愿解脱。
而后明白,一个完全自由的人,是一无所有的人,既无财产,亦无亲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这样,他完全不必要往自己的脖子上套绳索。
除了历史上仅有的一两位哲学家,誰人做得到呢?
这猫或许能。它是狮子、虎、豹等大型肉食动物的袖珍版。一样的机敏,一样的矫健,一样的独立不羁,一样是肉食动物。
猫因为身体娇小而只能捕杀比它更小的动物。
比如既面目可憎又身材细小,既似毒蛇猛兽又无太大攻击能力的老鼠,就成了猫儿的玩物与食物。而闻说老鼠身上还有猫儿所需要的一些什么生物元素,可增强猫类的视力,故它们成为天敌。
也因此,猫很自然地为人类的耕作起了清道夫的作用,与人类建立了良好的依存关系。故“猫”字,以“苗”为主。继狗成为人类忠实的伴侣后,猫也渐渐被人类所喜欢,需要,豢养。渐渐演变成今天,可与天敌和平共存的人类玩物。
也有个别养不驯的。如这条被绳子套住的猫。它明白,在远方,有更广阔自由、充满生机的生存空间,它可在那里撒蹄奔跑,狩猎,恋爱,死亡。
可是,它没有逃过被套的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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